当值中官提着避雨的羊角灯引着众臣穿过三重宫门，琉璃瓦上的雨水汇成溪流，顺着鸱吻的獠牙坠入金水河。政事堂前的丹墀被雨水洗得发亮，倒映着云间游走的电光如银蛇狂舞。照亮飞檐下新漆覆盖的裂痕，那裂纹沿着鸱吻的脊骨蜿蜒，像条蛰伏在彩绘云纹里的黑龙。谷豁载的背影在殿门前顿了顿，他腰间玉带的虎纹在闪电中泛着青白，恍若猛虎张开的利牙。

当值小黄门的羊角灯忽然偏转，“侯爷小心水洼。”引路的小宦官嗓音发颤，他提灯的手背浮着淡青色血管，转过西廊的瞬间，夜风送来缕缕沉水香。

“据说薛太尉都让人从榻上抬来的，还没有到。”郑浅的耳语混着雨声钻进耳朵，他袖口露出的银鱼符擦着方洪的玉带銙，“老侯爷，听说河南道的六百里加急，驿马跑到蓝田口吐白沫……”话尾被突如其来的惊雷劈碎，丹凤门城楼上的守夜鼓竟在丑时提前响起，鼓点压着雷鸣震颤着太液池的水面。方洪微微颌首不做理会，轻轻一压扶着自己的手，方桦抬起头朝着郑尚书一咧嘴，赶紧扶着父亲跟上。

在两排金瓜武士的注视下踏入政事堂。雨水顺着十二冕旒状的藻井边缘滴落，在磻羌进贡的瑞锦地毯上砸出深色斑点。皇帝从御座后的山水屏风转出时，许多人都注意到他指尖沾着朱砂。明黄常服前襟竟有几点墨渍，身后跟随捧着诏书的新任侍中黄廷相和面色有些不自然的丞相晏梧栾。

皇帝面无表情的坐定将手中的急报并排放在御案之上，漆封已经打开，一封是兵部八百里急递，另一封竟裹着都尉府独有的红色信封。两人连忙退回班内站好。“臣等参见陛下。”因是在政事堂，并非大朝会，只是行礼，“众卿免礼，赐坐。”他屈指叩响花梨木案，对面榻坐上的武将齐刷刷挺直脊梁，文臣们也不自觉的前倾身体。众人按照排序坐好。“连夜将诸卿召入宫，实在是河南道情势紧急，接下来，晏丞相，给大家说说吧，河南道现下的情况。”

“诺，今日未正时分，兵部接河南道六百里加急。都尉府暗桩急报，剑南道运往汴州的四百船粮食，过龙门峡时……”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仅有不到一半的粮船入汴州，眼下河南道的三大渠工地……”他顿了顿，“聚集劳役一百零七万，昨日陈留县已有役夫生啖监工耳鼻。”

“禀陛下，太尉到了。”门外的小黄门入内禀报，皇帝‘唰’一下子站起来，御案上的书都被风带着翻了好几篇，迎了出去，众臣连忙起身跟着，殿门口躺在一顶软舆，全身都用被褥包裹着的太尉薛仁信，看到迎出来的皇帝，薛